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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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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裴玄素的官階及權力迎來了一次質的大躍升,前任提督大太監趙明誠被入罪判刑之後,神熙女帝當時也覺得兩司聯合攪動權力之熾有些過了,另安撫朝臣,東提轄司被暫裁撤關停有七年之久。

這七年來多少人覬覦過這一前權宦機構,連司禮監提督梁默笙也曾為他的義子謀求過,但神熙女帝最後都沒有同意。

時也運也,挾兩宮劍拔弩張越演越烈,正中女帝深切所需一把扯出十六鷹揚府,鬧得滿城風雨沸沸揚揚之後,東提轄司應聲重啟,這個司主提督之位最終花落最近聲勢奪人的裴玄素的手上。

封爵、賜宅、賜帛賜金、賜第三品妝花鬥牛通袖羅,即黃金鬥牛服,裴玄素一躍成為與趙關山梁默笙平起平坐三大宦官頭目。

爵位稍遜,品階與趙關山齊,比梁默笙稍遜一級。

旨下當時,趙關山緊急叮囑了梁徹,又讓他給裴玄素韓勃帶了好些囑咐的話,梁徹當天就匆匆點齊麾下人馬及劃撥到裴玄素手下的人馬,緊趕慢趕跟著宣旨隊伍一並快馬出東都西下了。

走的是六百裏加急的軍驛通道,次日下午就抵達了安豐州了。

當時裴玄素沈星韓勃三人正在雁水堤岸。

青綠江水如鏡流動,兩岸蘆花零星飛絮,紅葉黃杏染秋的霜色,三人且說且徐行。韓勃手多,用馬鞭抽打高壯的蘆桿,蘆花飛了沈星一臉,她說了兩次他還不改,她生氣了,兩人又吵吵鬥了一輪嘴,裴玄素肯定幫沈星的,把韓勃氣得要命。

不等韓勃擼起袖子來大幹三百回合,這人和沈星沾邊總變得格外幼稚,仿佛一下找回童心,吵吵嚷嚷,有點空又湊過去撩撥她,又吵又鬧還笑,徹查和一大批人加官進爵調任等及不同程度的賞賜的聖旨到了。

先宣旨。

之後,寒暄裴玄素當然不在話下,言簡意賅說完,梁徹帶著人上前重新拜見,有能者居之,裴玄素還是趙關山義子,梁徹咋舌但也服氣,這人也光棍,笑著帶人上前利落一個單膝下跪見禮了。

裴玄素親自扶起,一輪拜見鼓舞士氣收攏人心就不具體說了,裴玄素讓梁徹帶人去融合大部隊稍事休息去了。

韓勃拿著調任文書看了好大一會,撇嘴,他不可置信,居然要跟裴玄素混。

但聖諭無質詢餘地,他垂頭喪氣又很不高興地走了。

裴玄素沒搭理他,好像他很願意似的。

秋風颯颯,即將入冬了,好在今天出了太陽,河面粼粼倒映著波光,裴玄素垂眸翻了兩下手上的新告身,拿著負手而立。

權力位置鳥槍換炮,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當這個新告身拿到手裏的時候,代表著他離覆仇又近了一步。

裴玄素情緒起伏大嗎?那是必然的。

他無聲盯著碧色粼粼的河水,沈星安靜站在邊上,時不時望他一眼,秋風中裴玄素鼻梁筆挺輪廓深邃,沈默無聲,少了幾分瑰艷俊美,平添冷寂淒恨,幾番輪變。

沈星看不到他的眸色,但能感覺到他的情緒。

她覺得,現在並不適宜開口說話,於是就安靜站在他身邊陪伴他,也轉眼去望那紛飛的蘆花和綠水堤岸,心裏也想了自己的家人。

裴玄素已經傳令整隊了,後方人奔馬鳴夾雜吆喝,東西提轄司精銳緹騎番役宦衛正迅速集結,牽馬翻身而上,他站了大概有一刻鐘,直到後方整隊聲音漸少,已經差不多完成了。

裴玄素驀轉過頭來,他對沈星說:“很快,我馬上就能能讓第一批人付出代價了!”

他說話的時候,喉結上下滾動良久,聲音低啞,壓抑的隱忍,神色淩厲,眸中有隱淚。

呼呼河風掠過,讓這句話變得凜冽起來。

……

這件事換了別人,只怕還真很難辦。

但裴玄素不一樣,昔日他出任沛州刺史,主責就是監察曲州鷹揚府。他和常山王不熟,也不敢熟,僅僅一次被邀請隨大流去王府參加常山王的壽宴,這一帶的州刺史都邀請了不請裴玄素不合適,也此地無銀,裴玄素亦是隨大流赴宴。

常山王全程憨憨地笑,裴玄素踩開席線來結束線走,沒滋沒味吃一頓,走了大家都松口氣。

藩王府不是他適合關註的,他卸任之前都得避嫌連打聽討論都不應當,但距沛州八十餘裏的曲州鷹揚府卻是他必須監備的。

曲州鷹揚府太近,常山王不敢伸手,但裴玄素卻對鷹揚府的一切編制留檔甚至操演時辰兵卒夥食等等都非常非常谙熟。

大燕軍規很嚴,十六鷹揚府轄下各衛的規章流程都是一個樣的。

這個任務簡直為裴玄素量身定做一般,東西提轄司絕對不會有人比他做得更好更出類拔萃。

幾乎是發現裴玄素垂眸用大拇指摩挲矛頭上那一個小小長條劃痕的剎那,範亞夫目眥盡裂,放下千裏眼,再無一絲僥幸之心,老頭倏地回頭,雙眼迸射狠色。

範亞夫當即下令,當場斬殺常山王的所有私兵將領,不拘大小。

並且,出身自鷹揚府辭退下來被常山王暗度陳倉的共有十一人!範亞夫下令立即仇焰,立即分隊率人直奔他們的家鄉,必須趕在裴玄素之前將他們鷹揚府軍冊上留檔的三代親眷全部斬殺。

一個都不能留。

為今之計,只能竭盡一切之力,死無對證了。

……

要殺人,得先查看軍部存檔。

不管裴玄素還是範亞夫,兩邊都在第一時間核查軍部存檔,並以最快速度召集麾下人馬分成小隊。

“快!快快——”

紅日沈淪山巔,暮色四合,風一下子就大起來了,韓勃/梁徹各自厲喝,率自己麾下的人往曲州/蕖州鷹揚衛方向全速狂奔,一路上跑死了多匹馬,撲進驛站懟出令牌扯了存馬就飛上走,全程沒停下過哪怕一秒,水都沒顧上喝一口水。

而裴玄素則親自率人趕赴瀛洲鷹揚衛。

過江涉水,沿著官道狂奔,早先奉裴玄素之命已提前奔往三個方向的宦衛接到飛鴿傳書之後,在各官道驛站嚴格卡著不明身份策馬狂奔的人,尤其是中青男性身手矯健者。

恨得仇焰等直咬牙,但沒辦法只能繞小道遠道或者走一段避一段,被嚴重拖慢了速度。

裴玄素韓勃梁徹先後抵達目標的曲州/蕖州/瀛洲,一句廢話都不說了,直接取出聖旨和金令,沖進轅門,直奔留檔室的方向。

軍營存檔室非常重要,全石堆砌的單獨院落,非看管和直系上官不得入內,內裏分隔很多小間,以防失火,而裴玄素已經提前飛鴿傳書給該衛主將說清楚這事了,後者不管是否心中有鬼或不想鷹揚府牽扯進宗室案之中,在接續接了多封飛鴿傳書之後,這個責任也歸他了。

不得不全神貫註去處理。

先後逮住了若幹放火的人,蕖州鷹揚衛被從氣窗射進了火箭,還燒了小個書櫃的文檔,好在撲救得及時,沒受太大影響。

裴玄素一身金黃鬥牛賜服,華麗的妝花雲錦與他奪目容貌相得益彰,冰冷神色愈發淩厲,他快步往裏走,沈聲:“把放火的人核交動提轄司!賈平裴裕孫傳廷你們親自去辦,還有七日之內來過存檔室的人,不拘是誰,全部先行拿下嚴密看押。

瀛洲鷹揚衛都指揮使趙興宗面露慍色,這些閹宦鷹犬來勢洶洶如入無人之境盛氣淩人,著實過分,但有聖旨在,誰也沒法發發聲,只得點點頭讓副官去辦。

裴玄素並不理會這些鷹揚衛將領有什麽感想,他長驅直入,立即喝令:“立即把這二十年間傷病各種事辭退的大小將領士官的存檔取出!”

他淩厲丹鳳目一掃,森然至極,管理存檔室的兵士嚇得屁滾尿流,連爬帶滾跑去取了。因為早有耳聞人早就查清了名冊也備好了,很快就取了出來摞在門口的方桌上。

沈星並兩個文書馬背狂奔一路,沈星年輕也練過還好點,兩個中年文書簡直顛斷氣連路走不了,被宦衛背著跑進來的,進來後也不敢耽誤,趕緊一瘸一拐跑進去。

和沈星合共三人,一個翻閱察看名冊,另外兩者對著名冊在跑進裏面的書架尋找對照,察看存放是否擺放整齊順序確保無誤,還有方桌上剛摞好的存檔,扯開封線抽出紙箋,仔細眼看這些紙張和墨跡是否符合它的年齡,有無偽造。

匆匆忙忙大約半盞茶,所有人名冊和紙張都字跡都一一驗看過了,最後沈星做代表,她細細喘著氣對望過來的裴玄素點頭,“應該無假無錯。”

“很好!”

裴玄素已經接在三人後面翻閱過紙張,並迅速按冊上人數分了隊伍,他親自抄起一摞,“按照原定計劃,先飛鴿傳書各地州縣主官,立即趕赴當地將這些人的家眷鄰裏全部帶回來!”

這一趟,仇焰那邊的難度可比裴玄素這邊的大太多了,常山王父子留下來的攤子太爛,畢竟不僅僅是親眷,就算左右熟絡的鄰裏,能證明該將領辭退的這些年間並未回鄉或和親眷一起生活即可。

一個是偶然,但若同時有多個這樣的將領存在,那亦足可以間接說明問題。

那查核十六鷹揚衛的聖旨就可以下了。

一共有十九人,曲州沒有,蕖州鷹揚衛二十年間有七個,瀛洲鷹揚衛有十二個。

初冬悄然而至,凜冽的北風呼嘯獵獵,十九名中低將領的至親家眷南北都有,最遠的去到一千多裏外的西北牧城和東北旻州裏縣。

一路疾馳急趕,大家大腿內側被馬鞍磨得通紅破皮,裴玄素也不例外,他從小會騎馬,短途飛馬不在話下,但這樣的長途鏖馳還是生平第一次。

沒人吭一聲,哪怕疼得齜牙咧嘴,水盡量少喝,幹糧都在馬背上解決的,裴玄素神色冷冽連連揚鞭,駿馬飛馳額而過,一行人提轄司宦營好手狂奔緊隨其後,終於在第三天傍晚趕到了目的地。

這是一個黃土坡坳下的小村莊,夕陽殘紅,哭聲喊聲呼救聲,但此地人煙甚疏,被淹沒在呼嘯的北風中。

裴玄素一行獵獵的馬蹄聲,趕到之際,四五名黑衣蒙臉的男人正提著長刀收割性命,二十來戶的小村莊大半門戶洞開,驚慌奔走的鄉民,有人直接被砍翻倒在井床上,頸血淌了一地。

裴玄素眉目一厲:“上——”

一行數十人當即棄馬,疾沖而上,那黑衣人為首者身手很高,裴玄素一躍迎上,現場很快叮叮當當廝殺成一片,現場的鄉民也不知道什麽閹宦不閹宦提轄司不提轄司,狂奔著往明顯是官府打扮方向那邊連爬帶滾沖去。

裴玄素十二人中隨意挑的一個,他對上的不是仇焰本人,那名暗閣成員沒多久就處於下風。這時候村民已經全部逃到另一邊了,那幾人要追殺過去,被攔截下來。

很快本地官府也帶著衙役趕過來了,空下來的宦衛退後一半,迅速取下懸掛在馬鞍上的弓.弩,扣上精鐵短箭。

裴玄素一劍橫掃,倏地一點地:“退!放——”

一弩三發,上百支激射的精鐵短箭激射而出,那幾個人不得不回劍格擋躲避。

一輪搶攻一輪短箭,訓練有素的攻擊和武器精良的優勢頃刻體現,這幾個人很快見紅了,不得不喝了一聲“撤”,背著受傷的同伴遁撤。

裴玄素沒怎麽追,他的目的並不是殺這幾個奉命行事的殺手,須臾折返,立即下令核對村民身份點過人數,詢問兩句得到滿意答案,已經沒了的命本地官府原地安葬。

至於被他們及時救下的這批,裴玄素淡淡:“這是洪大巍給你們惹的禍事。”

他壓著嗓子,聲音陰柔而微帶一分尖,那雙繪了一點紅眼線的丹鳳目瑰麗攝人,風塵仆仆而陰柔淩然至極。

“你們不走的話,後續還有殺手來。全部人隨我南下,如實作證之後,本督安排人給你們重新擇地落藉。”

另外他隨手點了幾個當地官府的差役,一同南下出公差做人證。

現場哭聲震天,鄉民忙不疊答應。但沒多久安排的馬車陸續趕到,迅速分配登車,鄉民背著小包袱隨著一眾衣裳華麗濃深的提轄司緹騎宦衛以最快速度南下。

陸陸續續,抵達瀛洲。

十月十六,連最遠奔赴西北牧城韓勃也趕回來了,風沙滿身,連銀藍賜服都覆蓋上一層灰黃色,他特地擼了幾把頭發,好讓自己形象不比裴玄素差太遠。

裴玄素率人快步迎出,在大門前相遇,韓勃翻身下馬,一甩金銀絲錯織的馬鞭,身後十七八輛塵土撲撲的大車,他下巴往後面傲然一擡:“喏,劉陵的族人和鄰居,都在這裏了。”

“很好。”

確實很好,非常好。

二十年間各種事宜辭退的高中低層非老邁將領合共十九人,其中八人回鄉或其餘經營沒有問題的,十一個人家眷鄉族遭遇屠戮。

裴玄素韓勃等人的千裏奔援下,挽救了六處,並都有數量不下三人的活口家眷鄰人。

另外五個,梁徹韓含等人沒有就此離去,而是在當地尋查走訪,又找到了其中兩人的遠方親戚或相熟不在冊但能證實此人沒有回鄉或幹脆“還在從軍”的。

另外三隊,非常不幸運正面遇上仇焰等為首者,能活著回來就不錯了,不敢奢求其他。

裴玄素安撫了他們,肯定了他們功勞,並且表示會同等記功錄冊上表,犧牲的手下加倍待遇並照拂家人。

大家又激動又痛,嗷嗷叫,裴玄素叮囑大夫不吝好藥,這才離去。

至此,可以具折上表了。

很多地方都已經下雪了,瀛洲也是。

連夜朔風呼嘯,天地一片蒼茫,零星的細雪於今晨飄飄當當而下。

裴玄素佇立在龍江南岸,行轅地勢很高,他可以俯瞰浩浩湯湯江水,大半個瀛洲城,以及瀛洲鷹揚衛,遠方黛色茫茫群山,往東望,他甚至能夠望見通往龍江府的方向。

他親筆所書、那封沈若千鈞又沈澱著隱忍肅殺的折子,剛剛已經走六百裏加急通道送呈東都了。

快馬就不久前在他眼皮子底下經過的。

裴玄素胸臆間奔湧情緒難以言喻,他望著這浩渺煙波和遠山黑水。

十六鷹揚衛已經被牽咬進來了!

岐山王府、東江王府、越王府、常山王府已經徹底完蛋了。

第一筆血債討回來了。

唯一的可惜的是,他不能親自手刃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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